鱼人
不论是什么政府的政府公布,和事实总有多少出入的,印度政府在公报上,倒也不是有意隐瞒事实,而是根本无法确知详情,那许多人在几秒钟之内,就叫高度超过100尺的巨浪冲击而吞噬,之后,也无法知道究竟丧失了多少人命了。
至于印度政府公报中提及的“海水卷入内陆达80公里”这一点,则肯定是不正确的,但是公报所以如此说,也有它的理由,理由是为了掩饰一件事,不想这事太广泛地传开去。
事情是这样,当地震的余波平息,卷上陆地的海水、又退回到原来的位置之后,军队首先到达灾区,军队先来到海边,海边所有大小石块,全像是被豹子的舌头舔过一样,干净得什么也不剩下,没有人确知在海边原来有多少村庄城镇,但是这时,当军队排列成50公里的横队,向前推进之际,指挥官之间,相互联络的结果是:一无所见,什么都没有了,经过海浪侵蚀的陆地上,就只剩下光秃秃的陆地:
军队自海边开始,在劫后的大地上,向内陆推进,一直到推进了100公里之后,才看到了一点丛林,和破败但未曾全部消灭的房屋,再过去50公里,他们才找到了一个生还者。
那个人居然还活着,这真是奇迹,当那个人被发现这际,全身赤裸,一半浸在泥潭之中,上半身和头脸积着厚厚的盐花,白色的盐花,甚至掩盖了他的五官,使他看来,活像是一个怪物。
但是这个人,无疑还未曾死,他还有呼吸,发现这个人的军队,立时以最快的速度,将他救送到救急站去急救,又转送到最近的医院之中。
开始的3天,这个人除了急速的喘气,和不时眨着死鱼一样、毫无光彩的眼珠,发出一两下呻吟之外,什么也不会做。一直到了第3天,他才能开始说话,一组政府官员立即来探访他。
那被救的人,所讲的言语,即使是印度本国人,听来也有困难,但是总算渐渐弄清楚了,这个人自己说了姓名,他叫辛加基,是在南端沿海,一个小渔村中居住的。不过,令探访的官员所不明白的是,获救之后的辛加基,为什么直在重复着的那几句话。
辛加基不断说着:“我看到都连加浓站在浪头上,就好象都连加浓一样的,真的,他站在浪上!”
他在这样说的时候,一面用手比着浪头的高度,另一方面,脸上竭力现出要使人相信的神情来。只不过,没有人知道,他话中第一个“都连加浓”是他儿子的名字,第二个“都连加浓”,则是海之神。他儿子的名字,本来就是照着海之神的名字来取的。辛加基竭力想使人明白,不过始终没有人明白。
印度政府拨出了巨大的款项,重建被海啸破坏的地区,辛加基可以说是近海的唯一生还者,所以他成了政府援助接济的主要对象,有一个时期,辛加基很出风头,他回到海边时,有记者和政府官员跟着他,他在建造简陋的屋子时,也有政府官员和记者跟着他,他走进建造好了的屋子时,图片刊在报纸上。不过,渐渐地,辛加基又被人遗忘了。
不但辛加基被人遗忘,连那场惊天动地的大海啸,也渐渐被人遗忘了。沿海地区的生活,虽然是一样不见得好,但是总还有着取之不竭食物的大海,所以,几乎每一天,都有新的移民,向海边迁移。渐渐地,在有着淡水溪河的附近,新的村落,又一个一个地建立了起来,一样简陋的房屋,一样原始的捕鱼的工具,一样的黝黑而瘦弱的大人和小孩,一切完全一样,大海也照样慷慨地供应着他们能维持生活的食物。
一晃眼过了12年。
12年下来,海边的一切,和12年之前,未发生那场大海啸之前,几乎是完全一样了。所不同的,只有一个人,就是辛加基。
辛加基老了许多,自从5年前,他的第2个妻子生热病死了之后,他几乎已经不能出海捕鱼了,他第二个妻子并没有替他再生孩子,辛加基变得极其颓丧,而且,终日喝着味道劣而性烈的烈酒,要不是他编织渔网的技术,还是第一流的话,他真的无法再生活下去了。他不能出海捕鱼之后,就在新村中编织渔网过日子。
那一天中午,天气闷热得一丝风也没有,辛加基赤着上身,他的身子,不怕炎炎的烈日,但是,用来编织渔网的麻上的许多小刺,和着汗浆,沾满了他的身上,却使他感觉到很不舒服。
他又大大地喝了一口酒,抬起头来,看到天际有一大团乌云,狂马一样卷过来,同时,海水也显得很不平静,向远处看去,蓝色的海水,变得浑浊,而且卷起一阵一阵的白花。
辛加基吸了一口气,身子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,他知道,有暴风雨来了。
暴风雨往往是突如其来的,浪头又会卷起老高的,不过,在经历了12年前的那一场悔啸之后,对于普通的巨浪,辛加基已经有点麻木了。
所以,当其他人叫着,嚷着,纷纷躲避之际,他仍然抓住了酒罐,呆呆地立在海边。
天上的乌云,挟着狂风骤雨,卷了过来,老大的雨点,急骤地洒了下来。辛加基的皮肤,虽然因为饱历风霜而粗糙不堪,但是大滴大滴的雨敲下来,落在他的身上,他还是感觉到一点疼痛,不过,雨水也清洗了闷热和身上的刺痒,辛加基再喝了一口酒。
雨越来越大,眼前已经是一片朦胧,海面上响起了轰隆的声响,在一片水花中,已经可以看到,一个10几尺高的巨浪,向岸上卷了过来。
浪头的顶端,海水因为急速地向前滚动,而变成一片耀目白色,辛加基在浪头快要卷上来的一刹问,突然看到,在雪花的浪头尖端,有一个巨大的黑影,辛加基一时之间,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,那是一条鱼,一条极大的鲸鱼。
辛加基和沿海的渔民,不常遇到这样的大鲸鱼,但如果遇上的话,他们都知道,这样大的鲸鱼,只要鱼尾轻轻一摆,就可以将一艘渔船,拍上半空中去。
眼前这样大的一条鲸鱼,随着浪头,压了过来,辛加基不禁目瞪口呆。
可是紧接着,他所看到的事,更令他不由自主,大声嘶叫了起来。
他看到了一个人,那个人,就站在那条在浪头顶端,雪白的浪花飞溅之中的那条大鲸鱼的背上。那实在是一个人,稳稳地站在鲸鱼背上,看来,就像是鱼背的一部分一样,但是辛加基还可以清楚看到,鲸鱼背上站着一个人!
辛加基不断地叫着,自然,风雨交加,海浪汹涌,他的叫声,连他自己也听不见。
他叫着,仁立着不动,眼看着浪头卷到了岸上,由高而低,浪花迸散,那条巨鲸一个转身,又役人了海中,在巨浪后退,第二个浪头还未曾卷到之际,水有一刹那的平静,辛加基也看得更清楚,而且确定,鲸鱼的背上,站着一个人!
他不但看到了那个人,而且还看到那个人是赤身露体的,稳稳站在鱼背上,随着向后退去的巨浪,没进了海水之中。
等到那条鱼和那个人消失了之后,辛加基大叫着,冲回村中,他拍着每一家紧闭着的门,将村中的所有人,全叫了出来,他像是疯了一样,挥着手,用嘶哑的声音叫道:“海神,我看到海神!”一面叫,一面指着海边。
当然,开始没有人相信辛加基的话,但接着,所有人全叫了起来!
海边,在接连几个浪头之后,又是一个大浪头卷了过来,这一次,不仅仅是辛加基一个人看到,所有被辛加基叫出来的人全看到了,在浪头的顶端,飞溅,翻滚中,有一条大鱼,在大鱼的背上,笔直地站着一个人,真正的人,那个在鱼背上的人,显然也看到了聚集在海边的村民,他在鱼背上,向众人挥着手。
所有的人全跪了下来,在暴雨之中,顶礼膜拜,大声呼叫着,他们看到了海神,海神大显神通,让他们看到了真像!
当所有的村人,连辛加基在内,重又抬起头来之后,那个巨浪已经退了回去,他们还看到大鱼和鱼背上的那个人,迅速地没进汹涌的海水中的情形。
暴风雨在第二天就平息了,接下来的两天中,辛加基和这一村的人,看到了海神的事情,传遍了沿海的儿十个村落,不过,其它村子的人,对于他们看到海神的事,还是不怎么相信,一直等到一艘沿海最大的捕鱼船,脱险归来,船长和船员,讲起他们在那场暴风雨之中的遭遇,所有的人,才真正相信了。
那艘渔船,不属于辛加基所在的那个小村落,像辛加基所生活的那种小村落几乎是与世隔绝的,不论有什么事发生,至多也不过在相类似的小村落中、传来传去,传不出他们的生活范围之外的。
不过那艘大渔船却不同,它是属于一个有上万人口居住的港口渔镇的。那艘渔船,虽然不见得如何先进,但是比起小村落中人的捕鱼工具来,可说是进步得多了,它有60尺长,有30个船员,有很大的拖网,可以远航到印度西南海域中的一连串列岛。
渔船叫“玛泰号”,船长是一个极有经验的捕鱼者,叫作摩里。摩里船长是在暴风雨发生前两天出海的,目的地在200里外,所以,当暴风雨侵袭之际,他的玛泰号,根本找不到任何躲避风雨的机会。60尺长的渔船,在怒涛翻涌的大海上,和一片小树叶,完全没有分别。
摩里船长脱险回来,回到了那个渔镇之后,对很多人叙述这次事情的经过,他说,在开始的时候,他的船完全失了控制,在海中,被一个一个浪涌起又跌下,几乎每一秒钟,全船都有被浪头震成粉碎的可能。他已尽了他的一切力量,但眼看已经完全绝望了。
渔船被一个急浪所引起的大漩涡,卷进了海底,四面全是壁立的海水。只要这些海水一压下来,那就一切全都完结了。
摩里船长自己也记不清楚是第几次重复他的叙述,这一次是对着十儿个自全国各地赶来的新闻记者们面前,这样叙述着:“当时,每一个船员,都知道,海水涌上来,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,这些海水一压上来,所有一切,全都成为碎片,我们每一个人,都发出了绝望的呼叫声,然后就在这时,奇迹出现了——”
尽管摩里船长已经对他的经历,讲了不知多少次,但是一讲到这里,他仍然情绪激动,不由自主地喘着气,停了片刻,才能够继续下去。
他先重复了一句,道:“就在这时,奇迹出现了,一大群极大的章鱼,自海中冒了出来,那些章鱼的脚,至少有手臂粗细,有十几尺长,有的更巨大,对了,它的8只脚,紧紧地缠住了船头,那只章鱼,它的眼睛,比……”摩里船长的手比了一比,大约是直径2尺,又继续道;“比这个更大,它缠住了船头,其余的章鱼,缠住了它的身子,在四面的海水,未曾压下来之前,将渔船硬拖进了海水之中。我们每一个人,在一刹那之间,都抱住可以抱住的东西,船很快穿出了海水,又被浪花涌了上来,已经脱离了险境。”
摩里船长讲到这里,停了一停,一个年轻的记者问道:“你以为这是奇迹么?在大风大浪中,章鱼本身也要找附着物来避难的,那不过是一种巧合而已。”
摩里船长怒视着那个记者,道:“你等听完我的话,再发议论!”
摩里船长挥了挥手,又道:“这一大群章鱼,在大风浪之中,一直和我们在一起,我们的船员之中,有好几个被巨浪卷进了海中,也是章鱼将他们再卷上船来的,几百只大章鱼拥着我们的般,我们只当是奇迹,一直到了风浪渐渐平静之际,我们才看到了他!”
摩里船长在讲及“看到了他”之际,神情之间,充满了诚敬之色。
所有的记者全不出声,摩里船长停了片刻,才又道:“我们看到了都连加浓——那是南部沿海,对海神的称呼,我们看到了海神!”
记者仍然不出声,目光集中在摩里船长的身上,摩里船长道:“他站在一条大鱼的背上,大鱼穿过章鱼群,向船游来,保护渔船几乎20小时的章鱼,一起向他喷着水箭,他发出一种奇怪的啸声,挥着手,章鱼就纷纷沉进了海中,消失不见了r摩里船长讲到这里,几个记者异口同声问道:“他——那海神,有没有继续接近?”
摩里船长道:“有。这时,我们已经看出、那一群章鱼,完全由他指挥的,是他救了我们,大部分船员,已经膜拜起来,大鱼继续接近我们,我呆住了,站着,我看得很清楚,他和我们几乎一样,全身好象有鳞又好象没有,浪花飞溅,他站在鱼背上,一直来到离我20码处,才向我挥手,接着,大鱼掉头向前游出去,我们就再也看不到他了!”
摩里船长在讲完之后,可能看到记者之中,大多数还有着怀疑的神色。所以他又极其庄严地补充了几句,道:“我的30个船员,他们全看到的。”
一个记者道:“在那次暴风雨中,有一个小渔村的居民,也看到了海神,你是不是以为你们看到的,是同一个海神?”
摩里船长道:“我相信只有一个海神!”
另一个记者拿着速写簿和笔,来到了摩里船长的面前,道:“船长,请你详细说明海神容貌,我根据你所说的画,你觉得有不你的地方,我尽量画得像你看到一样!”
摩里船长点点头道:“好,他大概和我一样高……”
摩里般长站了起来,他大约有6尺1时高,摩里船长详细讲述着海神的外表,那个精于素描的记者,用心听着,籁籁地挥着笔,在纸上画着。
40分钟之后,摩里船长看着那记者的作品,点了点头。
所有的记者,全凑了过来,看了根据库里船长的描述而画出来的“神像”,所有的人,都呆了一呆,毋宁说他是一个人更来得贴切一点。
在经过了记者的访问之后:“海神”出现一事,就登载在报纸上,引起了外人注意,但是这种注意,也只不过是兴趣而已,看到了“海神”的画像,人们也没有加以多大注意,而且,这一类新闻,作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茶资,时间也不会太长,大约是一年半载吧,除非他再度出现,不然是不会再有什么人记起的。而”海神”却又未曾再出现过。
一年之后,已经没有什么人再提起这个海神了,除了曾见过他的人之外,其余的人几乎不承认他的存在,也没有人去深入研究这件事。
就这样,又过了两年。
印度的贫困,是举世知名的,但是印度富翁的穷奢极侈,也是举世闻名的。
在孟买的近郊,经常挤满了衣不蔽体,面有菜色的贫民,肮脏而狭窄的街道之后,可以找到许多豪华的别墅,这些别墅游泳池的水,看来比穷人喝的汤更要讲究。
这些豪华别墅,有的属于印度富翁所有,也有的属于外国富翁所有。
在这些别墅的其中一幢之中的一间书房中,这时有4个人,正坐着,神情很严肃,看来正讨论着一件十分关系重大的事,而他们的目光,集中在一幅挂在墙上的大照片之上。
照片拍的是一幅人像素描,放得和真人几乎一样大,那是一个赤身露体的男人,身体部分,有点了草,最奇的是,他站在大鱼的背上,而鱼则在浪花汹涌的海浪之中浮沉。
那个人的脚,十分奇特,看来像是很阔的鳍,他所站立的那条鱼,分明是一条大海豚,而那人的双脚,就像是这条海豚背上的一部分一样。
一个神色很庄严,看来有点激愤的男人,手中拿着一根短棒,不断用力点着那幅画上的人,道:“谁要说这不是一个人,我敢和他拼命,他不但是人,而且看他的脸,有着明显的人种学上的特征,我敢肯定说一句,他是印度南部沿海的人!”
一个约莫55岁左右,一头银发的中年人,在沙发上欠了欠身,他是这间别墅的主人,另外3个人,全是他请来的客人,那个刚才发言的,是著名的人种学家,优生学的世界权威,林达教授。坐在主人旁边,不住浅酌着美酒的,是一个看来很潇洒的中年人,衣着随便,皮肤豫黑,他是海洋生物学家保杰士博士。还有一个,衣着整齐,咬着烟斗,态度很安详,不时皱着眉,看起来很有思想的,也是一位生物学家,他研究的专题是生物的化生。这是一个十分冷僻的研究专题,是以提起雷色慕教授,很多人并不知道,但实际上,他是一个学问极其渊博的人。
至于主人,主人的身份很神秘,大家只知道他叫“范先生”,也只知道他在亚洲大陆上,有着极大的影响力,尤其是在西藏的喇嘛和印度土王之间,影响力更大,他有权随便参加前后藏最高级的喇嘛会议,要知道范先生拥有数不清的财富,他本身或者并不富有,但是有他的土王朋友作后盾,他所能调动的财富之多,自然无可比拟,除此之外,旁人对范先生,就所知无多了。
当林达教授发表了他的见解后,范先生微笑着,道:“教授,没有人怀疑那是一个人,他绝对不可能是其他的生物,可是问题是,这个人,何以会在海中,而且,看来像是附着在海豚的背上?”
林达教授并没有立时回答,看他的情形,好象是要想上一想才能够有答案,在这时候,海洋生物学家保杰士喝干了杯中的酒,道:“正确他说,他是站在一条“沙滑”的背上,沙滑是海豚的一种,体型较大,它的特点是不喜欢合群,而且智力比其他种类的海豚更高。”
范先生感到满意地点着头,林达教授这才道:“是的,这个人站在鱼背上,这并不算是什么奇怪的事,你们看,这个人,有一双畸形的脚,看来他一定十分善泳,而且,扁大的脚,也使他容易附着在鱼背上,如果经过长时期的锻炼,这一点是可以做得到的!”
范先生双眼一眨也不眨地望着那幅素描人像道:“可是别忘记,这个人,据我初步的调查所得,曾经目击过他的人的谈话,他几乎是生活在海里的范先生讲到这里,略顿了一顿,才加重语气地道:“就像鱼一样!”
他说完了那句话,向雷教授望了一眼。雷教授取下了烟斗,小心他说:“只凭一幅素描,很难下什么结论,人的呼吸器官,和鱼的呼吸器官截然不同——严格地来说,海豚也并不是鱼,和人一样,是哺乳动物,不过由于长期在海中生活,所以有了鱼的特性,它的呼吸器官,和人也是不一样的。”
雷教授的话,说得缓慢而谨慎,他又吸了一口烟,才又道:“至于人的呼吸器官。会变化到和鱼一样,使人能在海中生活,完全没有这种先例。”
范先生笑了一下,道:“有一种方法,水性好的人,可以用它在水中换气,以致吸取水中的氧,那种方法,使他们可以长期潜伏在水底,你看是不是适用于这个人?”
雷教授指着那幅素描,道:“有可能,你看他,胸膛看来比普通人大得多,就算他不会这种方法,他吸上一口气,也一定比常人可在水中潜伏更久,这种情形,在一种水狸的身上,可以找到例子!”
林达教授的性子比较急,对于雷教授缓慢的语调,他显得有点不耐烦。他道:“范先生,究竟你想证明什么?我看,就算有人说见过这样的一个人,也不可靠,事实上,人是不能和鱼一起生活的!”范先生并没有立即回答,只是眉心打着结。
过了片刻,范先生才道:“林达教授,事实上,的确是有人见过他,在大海啸中,这个人,还指挥着一大群章鱼救了一艘鱼船!”
三位学者虽然没有表示公然的异议,不过从他们的神色上可以着得出来,他们深不以为然。
范先生却不在乎他们的反应,继续道:“这些年来,我致力于寻找一个人,一个非常人所能企及的人,我这样做,是我私人的,不便公开的原因的,所以,我想证明这是一个人,不过这个人,实际上是和鱼生活在一起,他和海洋中的生物,能够互相沟通,也就是说,他会讲鱼的语言,他是鱼的一份子!”
三位学者都不出声,范先生望着他们,过了半晌,保杰士博士才道:“范先生,一个民间传说,你竟然要去证实它?”
范先生点着头,三位学者互相看了一眼,雷教授道:“要是你坚持一定这样做,我们没有意见。”
范先生现出很遗憾的神情来,道:“本来,我想请三位一起参加我的行动的,现在看来,三位好象并没有什么兴趣了?”
雷色慕教授先道:“我退出。”
林达教授叹了一声,道:“这是没有意思的事!”
范先生的目光望向保杰士,保杰士摊了摊手,遭:“你搜索的范围是哪里?”
范先生道:“以南端的哥摩令角为中心,半径500里作半圆的海域!”
保杰士先生皱着眉,道:”那可能要几年的时间。”
范先生道:“是的,不过你可以不必全部时间都参加,随你喜欢!”
保杰士道:“好的,我在大学的研究工作告一段落之后,我来与你会合。”
范先生搓着手,道:“三位虽然不能和我一起参加。但是我仍然希望和你们保持联络,有难题的时候,好随时向三位请教!”
三位学者一起点头答应,小型的聚会结束,范先生送走了3人,回到了客厅之中,小心翼翼地取下了那张照片来,平放在桌面。
当他在那样做的时候,他一面在呐呐自语:这是没有意思的事?也许是,但是我必需找到这个人,因为我们的协会,该有一个新会员了!
在那幢豪华别墅中的小型聚会之后第5天,一艘漆成金色,300尺长的船,缀缓驶离了孟买的港口,从外型看来,很难看得出这条船是属于什么种类,它有点像超级豪华的游艇,也有点像是设备最现代化的渔船,而船的名字也很古怪,叫着“鱼人号”。
在鱼人号出发的那天,报上有新闻记载着它的出航,称鱼人号为“海洋生物研究专船”,并且说明,那是一个海洋生物研究委员会资助的一项科学研究,研究印度洋大型海洋生物,而作远程航行。
当然,所谓什么委员会也者,只不过是挂上一个名义而已,范先生行事不怎么喜欢出面,就用了这样一个委员会名称,来作为掩饰。不过,他出海的目的,是为了作科学上的研究,倒不是假的。
而且,他要研究的对象,举世无二,是一个像鱼一样的人!
这艘长300尺的船,有着当时所能办得到的最佳设备,其中有十余间房舱,全是一流的游艇布置,和皇宫可以比较,另外,船上有马力极大的机器,和设备精良的远炕仪器,潜水用具,各种研究海洋生物用的科学仪器等等,自然,还有各方面的工作人员,包括有经验的海员,对海洋生物认识的青年人。
和范先生在一起的,则是一个很古怪的老头子,一只眼是蓝色的,一只眼是黑棕色的,船上的任何人,都不知道他是什么人,不过范先生对他十分尊敬,称呼他“总管”。一般来说,船上是不应该有一个总管的,但是范先生向船上的65名各级工作人员解释过,在鱼人号上,总管全权代表他,管理一切。
总管是从瑞士飞来的,鱼人号启啶前,半小时才到,或者说,鱼人号是等他来了才开航的。
鱼人号离开港口之后,一直向南驶,总管和范先生,在第二层甲板之上,迎着海风,舒服地坐着,范先生已将此行的目的,完全告诉了总管,然后问:“你的意见怎么样?”
总管在考虑了大约两分钟之后,才道:“那更是一项简单的技术,不过,人要是能和鱼生活在一起,那么,除非他是个超人!”
范先生呵呵地笑了起来,望着西沉的夕阳,说道:“你说得有理,我所要找的,就是一个超人。”
总管没有再说什么,他的习惯是,除非有人问他,不然他绝不会多开口的。
鱼人号在平安无事地航行了5天之后,已经驶出了阿拉伯海,进入了印度洋。
自印度向南航行的那一片印度洋,是除了大西洋之外,第二个最大的、不见陆地的海域。太平洋虽然浩瀚,但是大洋之中,岛屿众多,不像那两片海域那样,连一块露在海面上的石头都找不到。
进入印度洋之后,开始的3个月中,鱼人号就在海洋上打着转,效法蜜蜂找目标的方法,将打转的直径,渐渐扩大。在这3个月中,范先生一无所获,大海看来,无边元际,可以容下一切匪夷所思的东西,包括他要找的鱼人在内。
可是,鱼人究竟在哪里呢?
3个月之后:“鱼人号”沿着印度西南部那一连串连绵百里的小岛行驶。那一列大大小小的岛屿,有的有人居住,有的根本只是荒岛,鱼人号几乎在每一个有人居住的小岛上都停泊一两天,向岛上的居民,探询有关海神都连加浓的传说。
开始的一个月内,没有什么结果,到了第二个月,第一天傍晚,鱼人号驶进一个港湾,对准港湾的,是一座青翠的山峰。
范先生从航海图上,已经知道这个岛的名字,这个岛。叫费里杜岛,总管说,岛名就是“清澈见底”的意思,真的,那一带的海水不是太深,海水清得可以看到海底,当鱼人号慢慢驶近港湾之际,船上有几个人将食物抛进海中,引来了大群各种各样的鱼,围在“鱼人号”的旁边转,有一种背上有着长鳍的飞鱼,成群结队,在海面上跳跃着,有的落在甲板上,回不到海中,就在甲板上跳腾着,发出难听的声音来。
“鱼人号”停了下来,这个岛和其它的岛一样,根本没有可以供停泊船只的码头,岛上的居民,看来也是以捕鱼为主,近海边晒着鱼网,也有几艘残旧的渔船停着。
鱼人号停下之后,范先生和总管,转搭小快艇上岸,岸上早已齐集了很多人在看着,小孩子尤其多,两个水手抬着一只大木箱上岸,岸上那些人,个个都在黝黑的脸上,绽开笑容。他们早就听说过了,有一艘白色的大船,在每个岛上,派送礼物给岛上的人,所派送的礼物,是岛上居民,或者说妇女最需要的布,如果要博得一个地方的欢迎,送礼物给这个地方的女人,当然好过送给男人,所以范先生已成了大受欢迎的人物。
两个水手抬上了箱子,范先生和总管站在箱子旁边,而一个很瘦,但是很庄严,唯一的上身也有布片的男人,牵着一个大约十六七岁的小姑娘的手,向他们走了过来。
那小姑娘看来也很瘦,有点发育不良,不过身形相当高挑,一双眼睛极大,这时,正现出一脸不愿意的神色,倔强而又不敢反抗。
老年人一来到了范先生的面前,咭咭呱呱他讲了起来,范先生对于印度语言的了解程度,已经是专家级的了,可是对于这个岛上的居民的话,他还是一句也听不懂,那只好依靠总管了。
总管用心听着,间中和老者对讲几句,范先生是看到老者不断指着那小姑娘,而那小姑娘的神色,却越来越倔强,紧抿着嘴,一声不出。
而总管的目光,也停在那小姑娘的身上,老者讲完,用力推了小姑娘一下,一直不出声的小姑娘,大声叫了起来,讲了两句话,一转身,就奔了开去,老者伸手想去抓她,但是没有抓中,小姑娘奔得极快,转眼之间、就奔得看不见了。
老者现出很不安的神色来,总管已向他讲了几句,他才高兴了起来,四周围的人也发出欢呼声,一拥而上,将那两只大箱抬起,向前奔去。
海边只剩下了范先生、总管和那个水手;范先生对于总管和那老者的交涉,仍然不明白,只是猜想到,那老者可能是岛上的长者。
总管先吩咐那两个水手回去,然后,在海滩上踱了几步,范先生跟在他的身边,总管抬起头来望着海,道:“看来,我们要找的人、真是存在的!”
范先生高兴地问道:“怎么样,有什么线索?”
总管道:”刚才那老者是村长,他们等我们来,已经等了很久了,他们也知道我们会送礼给他们,和打听一个站在鱼背上的人,和他在一起的那个小姑娘,叫做阿里,在阿里的身上,发生过一件怪事!”
范先生吸了一口气,海风吹来,空气十分清新,范先生也感到格外兴奋。
总管继续道:“阿里是一个孤儿,日常在海边拾蚬蛤度日,她和岛上别的人不大合得来,自己住在岛上西边,一个临海的岸洞中。”
范先生知道总管的脾气,一定要从头讲起,所以也不去催他。
总管停了一停,伸脚在沙滩上踏下去,沙中的一只蚬子,立时射出了一股水箭来。
总管继续道:“阿里在半年前,曾经失踪好几天,当时,完全没有人知道她到什么地方去,也没有什么人特别注意,几天之后,她忽然又出现了,自从出现之后,她变得更古怪了,常常一个人自言自语的,本来,她有一个十分要好的朋友,叫作巴奴,可是从那次之后,她就不再睬巴奴了,巴奴曾向她追问过几次,她说自己已另有朋友,巴奴追问她是什么人,阿里先是不肯说,后来说了一句:“他是住在海里的,是海神!””
总管向范先生望了一眼,范先生沉声道:“她……她还维持着和……海神见面?”
总管摇头道:”村长说,关于这一点,没有人知道,但是巴奴不死心。曾经在暗中窥伺过阿里,有好几次,他发现海水涌上岸,涌进阿里住的岩洞中,等到大浪退走,他奔进洞去看,阿里就不在那里了,第一次,他认为阿里给巨浪卷走了,曾经伤心一阵子,不料第二天,阿里支出现了。”
范先生喃喃道:“太有意思了,刚才,她叫了两声,叫点什么?”
总管道:“村长要她讲出来,她叫的是,我不会说,我死也不会说!”
范先生怔了一怔,苦笑了一下,总管道:“范先生,我们是去找阿里。详细问一问她,还是——”
范先生摇了摇头,他刚想说什么,就看到一个少年,在海边一块大岩石旁边,探出头向前望来,身子仍然缩在大石后面。
范先生向总管道:“我想他就是巴奴了,请他过来谈谈,先进一步了解一下。”
总管高声叫了两下,那少年开始有点犹豫,但立时向前,走了过来。
范先生伸手在他的肩头上拍了一拍,总管已经和他谈起话来。
巴努的神色很忧虑,总管和他谈了很久,巴奴才低着头,停止了谈话。
总管转过头来,道:“巴奴认为,海中的某一条大鱼变成了妖怪,迷住了他的阿里。”
范先生道:“他没有见过那个人?”
总管道:“没有,但是他希望我们去救阿里,他也愿意带我们到阿里住的地方去,看来,他是一个很多情的少年人。”
范先生有点可惜地道:“不过,看来阿里的心,已经全在那人的身上了!”
总管说道:“这很难说,或许阿里是一个想象力极丰富的人,可能幻想自己和海神发生了恋爱。”
范先生笑道:“你认为一个从来没有离开这个小岛,没有机会接受任何教育的少女,会有那种丰富的想象力么,总管?”
总管现出极其不以为然的神情来,道:“范先生,人的想象力是无限的,只要他是人,就有想象力:就是因为人有想象力,才有今日的世界的文明!”
范先生点头道:“我同意。”他又笑了一下:“不过总管,你好象并不同意这个人和鱼一样的那种想象!”
总管没有说什么,只是望了海洋一眼,又转身向巴奴说了几句话,巴奴转身向前走去。
范先生和总管,跟在巴奴的后面,穿过了岛上居民聚居的村落,看到岛上的妇女,正迫不及待地将花布裹在她们的身上。
穿过了村落之后,来到了山脚下,循着一条小径,一直向山上攀去,山上有许多溪涧,流水清澈,风景绝美,等到来到山顶时,已经可以看到岛上西岸的情形了。
岛的西岸,和岛东岸的情形,完全一样,甚至山上的树木,也显得极其稀少,全是黑、鳞峋的怪石,而海浪冲击着岸边,在岸边甚至找不到一处平坦的沙滩,全是峻峭的山岩。
巴奴在下山的时候,又讲了几句话,总管立时翻译出他的话来道:“巴奴说,阿里一直就是怪人,根本没有人愿意住在岛的西边,现在看来,已经那样恐怖,一到有大风浪的时候,那简直是座鬼的世界。”
这一番话,范先生倒很容易了解,天气晴朗时,拍上岸来的浪头,已是如此巨大,一个接一个,水花溅起好几十尺高,越是向山脚下走去,巨浪的轰隆声,就越是震耳,当天色阴沉,狂风暴雨之际,是怎么样一个情景,实在是可想而知了。
到了快下山的那一截,根本没有路,他们在巴奴的带领下,攀下了一块又一块的大石,才来到接近海边处,那时,一个人浪打上来,水花高溅,已经可以溅到他们的身上了。
巴奴停在一块大石上,指着一岩洞,叫了起来,他不住地叫道:“阿里,阿里!”
可是,除了浪声之外,没有任何声音回答他。
巴奴叫了几十声,才苦绷着脸,转过头来,向总管不断他说着,总管也指着洞,对巴奴说着话,巴奴却不断摇着头,神色惊骇。
半晌,总管才道:“巴奴说,阿里一定又叫那妖怪带走了,因为岩洞的口子上留着海水,只有巨浪卷进去,又退出来,洞口才会有海水。”
范先生问道:“他可是不愿带我们到洞里去?”
总管哼了一声,道:“他不是不愿意,而是不敢,他怕会被海中的妖精杀害。这小子,那么没有胆子,难怪他的爱人要被抢走了。”
范先生望了巴奴一限,呐呐地道:“人总难十全十美的,别责怪他,照他说,阿里就算跟着妖怪走了,也会回来?”
总管道:“是,他这样说过。”
范先生道:“那就行了,请他走吧,我们进岩洞去等阿里回来!”
总管转头对巴奴说了几句,巴奴的神色更骇然,急急他说着话,看他的神色,像是想阻止总管和范先生进洞去,不过总管显然并没有理会他的话,只是挥着手,巴奴忙不迭地向上,攀了上去。